(四川客家人) 迁坟记 成都出老西门七里路程,第一个场镇叫茶店子。集市从清朝同治年间开场,到如今有一百多年历史,新老成灌公路穿场而过。坐汽车到灌县(都江堰市)那可是必经之路,场镇就是我出生和成长的故土。 每逢二五八赶场天,十里八乡的人们蜂拥而至。买卖东西的人群把十多米宽的马路堵得水泻不通,一直要等到中午人群散去后,整个街道才会回复到原来的平静。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19世纪80年代取消场期,茶店子最终成了全市有名的一条普通街道。 这天又是赶场天。中午时分,住在十多里外推着鸡公车赶完场的叔伯阿伢(堂大伯),来到我们上场口的家里。对我爸爸说:生产队要改田改土了,你们家抓紧时间到高家二队去把先人的坟赶紧迁走,不然别个就给你挖来丢了。 吃过午饭送走客人。爸爸对我说:你阿伢(堂大伯)就是我老家的队长,他不发话周家的祖坟哪个敢挖来丢了。我接着问了爸爸一句话。”广东迁到四川的几代祖宗坟墓,我们又不晓得埋在啥子位置,咋个搬呢?”爸爸抽着叶子菸,两眼望着天空,眼里流露出忧郁的神色说道:我很小就离开老家,也不知道埋葬在哪里。只能是找到几代的坟墓就搬迁几代先人。其它几代先人的坟墓,就只好由住在老家的人去处理了。刚要出门上班的老爸一边走一边说:谁把老祖宗骨头乱丢了,肯定会断子绝孙! 没隔几天,那是1965年5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。爸爸与我骑着两辆自行车,分别搭载着两个读小学的妹妹,一大早就朝十多里外的东岳庙奔去。到庙堂门口朝南再走一里多路,就到了距阿公,阿婆老屋不远的摸底河边周家墓地,放眼望去四五亩大的墓园已经被挖得千疮百孔。经过一阵寻找,确定目标位置无误之后,才在我阿婆(奶奶)的坟墓前焚香祈祷一番,开始动土。 “少小离家老大回”。我爸和幺爸十来岁就成了孤儿,兄弟二人便离开老家外出谋生,从此,再也设回过故乡和老家。因此,我阿婆的坟是未”拣金”过的血墓葬,刨开泥土后棺木已完全腐烂。幸好遗骨完整,当骨殖刚拣到两只手掌处时,发现我阿婆的左右手指骨上,分别带着有饕餮图案的银指戒。图案相同的一对银指戒,同带一人身上陪葬直到今天也是一个谜团。如今我珍藏着这对银指戒,看到戒指就如见到我的阿婆!大家一阵忙碌用准备好的”金坛”装盛骨殖,封上红纸,就只等装车了。接着应该是迁阿公的墓。 ”我阿公的坟墓在哪里?”我看着大伯问道。等了几分钟,大伯低头小声接着说,”原来是埋在我屋后林盘里头,后来修房子就把坟墓迁到其它地点,现在找不到了。”外表憨厚诚实的大伯总算说出了实话。爸爸和我己经心知肚明,他的这位堂兄做了一件昧良心的蠢事,侵占了我家祖屋不说,还将主人遗骨草草埋藏,甚至连埋在哪里都不晓得。真乃周家奇葩!更是此行之天大遗撼!!! 一行人只好来到太公,太婆(祖父.祖母)的坟前,点燃香烛纸钱又一番祈祷后开始挖掘。刚挖开泥土见到金坛盖子,突见几缕白色烟雾缓缓向空中飘散!惊愕中的老爸与我和堂伯父停止了挖掘,待烟雾散尽后,大家继续小心翼翼的往墓外搬动金坛。刚抬出一尊金坛,突然发现两缸之间盘着两条通身晶莹剔透的红蛇!每条约有二尺余长。惊恐之间,大家一致认为千万不可打死!必须让两条红蛇自行离开。 大伯和我爸爸各自坐在锄头把上,从腰间掏出叶子菸杆,拿出烟盒包里己卷好的叶子菸点燃后各自抽了起来,谁也没说话。突然,爸爸发出一声长叹说: 唉……遭了,这回起坟破了我家龙脉,哪个龟儿子乱球整,这个人肯定要断子绝孙! 被叶子菸刺口的大伯,朝地下吐了一口痰,急忙接过话题:还不是”四清”工作组逼朵我干,工作组说没有田可以改,就去开坟坝嘛又可以增加田地面积。……你们甭咒我哈,要咒就咒工作组。 一杆烟抽完大家往坟坑里一看,两条红蛇已消逝得毫无踪影。匆匆忙忙中三个人努力起出另一尊金坛。两尊金坛刚刚放平整,我突发奇想。”我要亲眼看看太公,太婆的遗骨”。当金坛盖子被揭开后,所有在场的人,都笫一次见到逝去一百多年的祖宗遗骨,金坛里最上面放置着完好无损的头骨。深象牙色骨殖从头骨至脚趾骨毫无错乱地有序置於缸内。使任何活着的人,见到缸内遗骨都不会产生恐惧感!据此可推测出古代”拣金师”技艺之专业。 瞻仰完毕,正欲盖上两尊缸盖。突然,两个妹妹发现一枚缸盖内有字,我小心翼翼接过盖子一看,缸盖内用墨水写着如核桃大小的”国成”二字。当时真让我搞不明白,家谱里记录的十九世祖是缉熙。按班辈排行应是”朝”字辈,为啥金坛盖上写的是”国成”呢?直到20几年后读了几本谱书,才知道古人有名,字,号等称谓。”国成”应该是尚未考上秀才以前的名号,”国成”应是族众之称呼。秀才国成公当年”政绩”如何?谱书上没有记录。自已也不能胡篇乱造。古人云:穷秀才。想来我阿公阿婆和爸爸与幺爸贫穷落寞之状况,与此应不无关连吧。 所有使用过的工具,被贴上纸烟盒大小一方红纸归还了物主。剩下我们迁墓的一家人,小心地将三尊金坛放入自行车两边的竹背兜里,推车上了机耕道。心怀歉意的堂伯父等候在道路旁,定要挽留大家吃过中午饭再回去。我们礼貌的推辞了堂伯父的意向。爸爸不经意间回头望了望他出生的祖屋,沉默的离开了曾生活过十余年的老家。 我们一家怀着敬畏的心情开始起程,两个妹妹分别搭上我和父亲骑的自行车,缓缓驶向返家的路,车上载着我之前从未谋面的太公,太婆(祖父.祖母)与阿婆(奶奶)的金骨,返回了茶店子。 当天下午一家子人就将几位先人的金坛下葬于距家50余米的竹林里边。随后的二十多年里,我爸和幺爸两家人,再没去过十多里外的老家。 多年以后无论是谁提及到迁墓之事,我爸爸总会长叹一声。时不时还会说上一句,我”蛮哥”(大伯的绰号)太心凶了,没得好下场! 三十多年后,我得到一条消息。”蛮哥(也就是我堂伯父)这房。终因后继无人绝后了!”
广东梅州五华县周仁德公裔 成都 二十二世 周金成 1999年4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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