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土八路”变“解放军” 张长兴
我父母大半生在艰难岁月中度过,为了“清白家风”,在维持生计把子女养大成人的岁月里,靠的是俭,反正什么都是俭、俭、俭。待我们能自立了,为了心爱的儿女,他们总在想尽千方百计拒绝我们与时俱进的高点层次享受的孝敬。
记得八十年代,家家户户装上了电灯。我是早已大学毕业的高中教师了,住在乡下古屋里的父母还在点油灯。说实在话,对父子两代都是 不光彩的。然而,每当我提出装电灯时,他总能说出许多理由来——
“唉呀,用电不安全啊!不小心‘短路’走火怎么办?报上不是登了许多电线短路的火灾么?”
“电闪了我们老人不要紧,万一小孩子不小心玩电线出事怎么办?谁负得了这人命关天的责任啊?”
“啊,你不用多讲了。你备课写文章到三更半夜才需要电灯。我这里晚上外面乘凉不用灯,屋里开灯惹蚊进来,反正上床就睡。天气冷了 ,早早上床,反正不看报的,都用不着电灯……”
就这样,我的知识分子出身的老父亲,至1989年夏去世,都拒绝电灯。
父一去,夜里黑糊糊,让人可怕;而且,愈是黑,妈越思念父亲。因此,不管三七二十一,先斩后奏,我们硬是安上了电灯。虽然妈开始也是怕这怕那的,但是,她晚上小便起床,伸手一按床边开关,便刹间明亮、挺方便的,便也笑吟吟地说:“啊,还不错,方便啊!”她乐 ,我们更乐。
家家户户用上了煤气炉,只有我的老母亲,还在东捡西拾柴火。人家有块烂木头,她便视若珍宝。一看到我们载点柴火回家,她脸上便乐 开了花。然而,我不断催她用煤气炉,她便说不小心会爆炸,露出了世界末日到来的恐怖表情……
但是,八十多岁的她越来越眼花,步履越来越蹒跚。我们村里便有老人跌死在外的,!又是先斩后奏,我给她买了煤气炉。操作不复杂,加上她年轻时有当过红军代理排长的果断与敏捷的底子,没两下她便运用自如了,便又笑吟吟地夸耀煤气的好处与儿女的孝心。
量变到质变,认识飞跃了!她这时便自作主张,让人安装了一部电话放在床头,说要时时听到县城的儿孙、梅州的女儿、广州的孙女的“声音”啊!
啊,我还忆起,1970年代初的事。那时,大家还很困难的。然而,为了报答母亲大恩大德,我硬是让她来我在肇庆市任教的中学小住了一段时间。然而,回到老家,她反复大呼“上当”:“花了几十元路费,多不合算呀!看了大城市又如 何?除了高楼大厦,走马路疲劳外,有什么呢?如果那么多的钱让我在家里花,才爽啊!”
直到前几年,她脚腿不便,老眼昏花,才大彻大悟: “幸好儿子带我去了大城市开眼界啊!去了我就知道了;要不,人老了留着再多钱也没用!”
是啊,母亲从“土八路”到底变成“解放军”了! 就在我在儿女前感叹祖父母的蜕变时,想不到他们反讪笑起老爸来—— 你还不是这样?当初叫你用哔哔机,乐意吗?叫你用手机,你不是阻挠吗?儿孙三代一逼再逼,山穷水尽,你从用智能手机。反正你们上辈,都是“土八路”。别五十步笑百步了!
唉——“土八路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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