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|
一直就不明白藉贯与故乡有什么不同，但户口本上藉贯与出生地是绝对不同的。对故乡的慨念是生我养我的地方，但祖籍却又更是生命的根之源，于是两处都是故乡吧。
小时候住的地方屋后就是宁河，现在想不知它算不算母亲河？它不仅哺育了我母亲一生，还滋润了我整个少年期。常常坐在堤坝上看水，那时的宁河，印象中它一年四季都在变化。记忆深刻的是春秋两季。春季雨水多，好象天天都涨满河床，而且水质浑黄浊稠，一堆堆的黄泡沫顺流而下，湍急如山洪般，气势磅礴，让人想起纪录片里愤怒的黄河。有时会有载货的电船经过，突突地响象开拖拉机，只见船不见船工。家里的用水仍是这河水，小姨每当挑到这黄水时，就会在大水缸里用装有明矾的长竹筒搅啊搅的，渐渐的水就清了，可以食、用。大人们常常告诫不要靠近河边，说这种颜色的水就会有水鬼出现，藏在河边的芭蕉树里，专门拉小孩子去吃。而我却从来不信，因为我常偷偷地一个人去河边看水，也认真地看芭蕉树，从来没见过有鬼出来呀。记得最喜欢听小姨讲鬼的故事，一边听一边紧张地把悬在床边的两脚往床里缩，深怕床下有什么鬼藏着。但白天又那么大胆会一个人去看水，现在想想，那时真的是个好矛盾的孩子。
初秋水浅，天蓝蓝水清清，宁河变得好温柔。放学后就会与邻居伙伴一起在沙滩上挖蛤仔，到石缝里去摸鱼虾，好象从没摸到过有鱼，小鱼苗倒是常见。邻居哥哥能捉到一些会打架的小鱼，装在一个玻璃瓶子里，用小竹筷逗小鱼，它们就会因争一颗饭粒而打起来，很有趣。晚饭后大人在各家门口乘凉说闲话，我们就会结伴趟河去对岸的大坝里（城里唯一的体育场）玩，上岸处有一排黑黑短短的圆木桩，相隔着，好象有十几个，常见有很多大姐姐、阿姨们在旁边洗衣服，我们经过时搅浑了水，她们就会呵斥：小孩子不要玩水，别让水鬼拖去了。
我们几个一哄而上，哗拉拉地上岸，要经过二十多级台阶才能到上华路的街口。在大坝里的草坪玩够了又趟河回家，那时的乐趣就是自由，不被父母管，天天可以挽裤脚玩水，一二年级也基本是没作业，玩耍就是读书的课外活动。四年级时进入内城，就再没机会去认真看宁河了。
离开家乡后的第三年（82年）我回去了。有天晚上与母亲、弟弟散步到二小附近寻故，竟然发现小时候常趟水过河的地方起了座水泥桥（后来听同学讲起老县志里说建国前城里最早的木桥--上华桥所在地就是在这，年久失修倒塌后就一直没建起，原来那些木桩和台阶就是桥的遗址和曾经的码头）。坐在孩时常坐的绿草河坝，看着桥上的人来人往，心生感叹，对岸风光绮丽迷人，以往破旧的房屋不见了，如今高楼大厦鳞次栉比，灯火辉煌，再找不到儿时熟悉的景象。台阶不见了，大河不见了，水少了很多，而河床两边竟然种了许多青菜，河象一条小渠从菜地中间无表情地流淌。梦中的滔滔黄水载西河桥一去不返，全变了。89年再次回乡，带着小儿又去二小，仍是坐在草河坝看水，就又增一份惆怅：水更少了，河床两边不仅有菜地，更有拉圾堆，好象还有很多工地建筑废料也倾倒在那。水呢？就象所有的大都市一样，人越来越多，高楼越起越高，水却越来越少。曾经的母亲河，你的丰韵浩荡哪去了？是老了吗？
宁城的变化日新月异，宁河仍以它日渐浓缩的精华哺育着人们，沃土福地人才辈出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远离家乡后的人总是浓重乡音不变。很多宁城人在异乡生活大半辈子仍乡音不改。我到了柘城后，也一直学不会当地话，所以常不敢大声说话。教我政治的老师是宁城人，给同学们上课也一样乡音不改。我越怕说话，偏偏他就喜欢让我课堂发言，我常怀疑他不是想让我回答问题，而是想听乡音。上他的课总会让我开小差，幻想自己是坐在宁城的课室里听课，声音和感觉都好象。与先生恋爱后却不知哪根筋开窍了，竟一下子学会了柘城话，只有几个字如：阶、界、国、吟、医等至今中年了我也没改过来，算是保留了一点宁河水的功劳所赐。于是柘城人听尾音说我是宁城人，宁城人说我声音象嘉城人，每当问起家乡，我总要解释老家在哪，出生在哪，对方就会恍然大悟：怪不得。这时我心里就会有丝丝暖意上涌，这故乡情结一如婆婆当年说起她的出生地新疆一样，眼神都柔得朦胧，一边说往事一边沉浸在回忆里。婆婆会说起她的奶酪、杏仁、抓羊肉，而我会说起宁河、麦芽糖、老街道。
25年中，也不知回过家乡多少次，但每次都是匆匆而去急急而回，好象从没有一次是认真停留过的。曾经居住过的老城区更少去，坐车路过的刹那，心情微悸，街道依旧，人事两非，竟然不敢下车去寻觅熟悉。坐车疾速经过那早已旧貌换新颜的母校门口，贪婪地想觅得一些熟悉，多看一下时却又已消失在眼前，还是不敢回去好好看看。近乡情怯如斯，真是让人百感交集。与儿时同学重新联系上后，述及往事，回忆汩汩，清淡的回味，软化着曾经冰冷的心。“只要有一双真实的眼睛与我一同哭泣，就值得我为生命而付出。”如撞钟般敲醒迟钝沉睡的魂，好感动也好温暖，原来内心仍有浓重的故乡情怀旧意。
有天在朋友的留言版上闲逛，有人提到他文章里写的出生地，问是不是仍很怀念童年美好的回忆？他回了这么一些话：“一直就有再去的冲动；可我知道，今生是绝对不能去，不是因为没办法去，而是不敢去。原来的风光还在？原来的同学还在？当初的那些欣喜还在？都不在了；也不再了。张潮说，登上山顶，然后放声大哭——是人生一大快事。过去不懂：这人有病？现在懂了。”我看完这话泪就止不住涮涮的流，这怎么跟我的感觉一样啊？简直就是同一心情，对曾经熟悉的一切不是冷漠而是害怕，害怕失望害怕再失去，就象思念太浓时言语太苍白一样，不说出来的情更重更深得令人心痛。
是的，是的，现在我也懂了。
|
|
|Archiver|兴宁A8
( 粤ICP备17110913号 粤公网安备44140202000139号) 
发表于 2016/4/19 11:09
发表于 2016/4/19 13:40
